2025年01月15日
□张蜻娟
阳光明媚的午后,已经八十来岁的奶奶戴着老花镜,哆哆嗦嗦地缝补着一件破了洞的浅绿色衬衣。看着埋头瞄针的奶奶,我满是心疼地说:“您衣柜里的衣服满满当当的,用得着补着穿吗?”奶奶则笑着说:“这里绣朵花,会比原来更好呢。”顺带拿起了她补的衣服让我看。借着屋外炫目的光,我看到奶奶绣上去的那朵粗粗浅浅的花,粉嫩嫩的颜色,拇指大的一点,凸显在一片绿色之上,真有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娇俏。
这让我想起了苏轼,一个把破破烂烂的日子缝补成一首诗的诗人。一场乌台诗案,让原本少年得志的他沦为阶下囚。经历了“梦绕云山心似鹿,魂飞汤火命如鸡”的一百零三个日日夜夜后,他以团练副使的身份被贬黄州。初到黄州,“废垒无人顾,颓垣满蓬蒿”,破壁残垣,满目萧索。可在黄州生活了四年零两个月的苏轼,却把荒田垦成了东坡,把茅屋变成了雪堂,用粗粮酿造了浊酒,在苦难里也不忘放声歌唱。在一个月明星稀、清风徐来的夜晚,他和好友夜游赤壁,扣舷而歌,和箫而吟,耳听得江水奔腾不息,眼看得青山葱葱郁郁,身披着明月流照芳华。刹那间,天地的广博赐予了他造化的钟灵毓秀,收容了他人生的微末悲伤。“飘飘乎如遗世独立,羽化而登仙”,是黄州的他为自己缝补出的生命之境。
《活着》里也有那样一个缝补自己的主人公福贵。年少的福贵败光了自家的所有家产,气死了自己的父亲。成年了的他被抓去当壮丁,缺席了母亲最后的日子。归家后的他,又眼睁睁看着身边仅有的亲人一个个都离自己而去。剩下的,只有和他同名的老黄牛。夕阳西下,在地里劳作的福贵对着老黄牛,一遍遍热烈地呼唤着这些亲人的名字,一遍遍生动地回忆着曾经的往事。他用这些名字和往事,激发着自己对“活着”本身的渴望。故事的最后,歇得来了精神的老福贵,吆喝着他的老黄牛,粗哑的歌声在空旷的夜晚,像风一样飘扬。这样的福贵,恰似余华所说: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把心掏出来,自己缝缝补补,然后睡一觉醒来,又是信心百倍。
一位诗人曾说:“我活着一天,就有光海升起。”所谓生活,就是在不断地缝缝补补中,让那些不完美都成了一道道可观可赏的风景,从缝补的缝隙中透出生命的光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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