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念张宝荣老师

2025年02月21日

●任致中

忽闻张宝荣老师仙逝,我倍感伤痛。几天来,眼前不时浮现出他老人家和蔼亲切的音容笑貌,耳边常萦绕着他讲课时那抑扬顿挫的动人神态。

张老师是我乌盟师范大专班的老师。

1977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。关闭了十几年的高考大门突然打开,几十届渴望升学而又出路无门的学子一下子涌入这条道路。于是,它成为迄今为止高考历史上考生成份最复杂,考试难度最大,录取率也最低的一届高考。当时,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刚召开,“左”的影响还乍暖还寒,在录取条件上,还存在着明显的阶级成分、政治面貌和年龄上的歧视。以内蒙古为例,大龄考生(主要是老三届)文科的录取线是240分,年龄小的则是210分。

由于考生多,原有高校的招生数量有限,于是,各高校又扩大了一些招生名额,还在有一定条件的中等学校增设了大专班,于是乌盟师范大专班便应运而生了。大专班的师资只能从全盟各中学选拔优秀教师来充实,张宝荣老师就是从丰镇中学选来的。

有人嘲讽这个大专班是“鸟大”,是最不入流的大学。其实,这是那个时代的产物,它的学生、老师和教学质量并不如有些人想的那么差。就以录取率来看,1977年的高考录取率为4.7%。这是个什么概念呢?1998年全国985和211高校的综合录取率,大约在6.3%到9%之间(因为在此之前还没有985)。一比较就知道,当时大专班的每一位学生都可以上985或211。就是这所所谓不入流的大学的学生,后来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都成为了各地的骨干,是我市教育和其他事业发展的一支生力军。

而张宝荣老师又是大专班的杰出教师代表。

带病延年

当时的张老师还不到五十岁,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。然而,他的身体却并不年富力强,天冷时,他常常穿着一件带大襟的棉袄,把肚子捂得严严实实,一副病态。那时候,张老师还常常住院,除了肠胃,身体的不少部位好像都不安宁。到他家做客,他总是一副笑盈盈的面容,身边放着一个枕头和一些书卷,慢声低语地和你侃侃而谈,和他在课堂上那种激情澎湃的神态判若两人。张老师大概是因为病的困扰,很少见他锻炼身体,最多也就散散步而已。

然而,就是这位病恹恹的人,竟然活了92岁的高龄,而且走得从容平静,没有痛苦,没有拖累子女和家人,这是他一生积德行善所应得的福报。究其长寿之因,我细究觉得有三:

一是带病延年。早年得病是坏事,也是好事,让他一生警惕自己的身体状况,小心留意身体发生的每一种信息,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和应对,真正善待自己,做到了“最好的医生是自己”。正如有些人,年轻时身强力壮,一切满不在乎,胡吃海喝,结果病魔袭来,猝不及防,有的甚至命丧黄泉。

二是饮食有节。张老师一生不沾烟酒。近二十年来,他几乎吃素,不进荤腥。这并不是说,不吃荤腥就好,适合自己的身体最重要。他几乎不下馆子,对学生、朋友和同事的敬邀常常婉言谢辞。在家里老两口常年粗茶淡饭,连鸡蛋也不是每天一个,这与当今宣传的老年人的营养需求真有点异样。张老师吃饭常年七分饱,这也是他长寿的一个重要原因。我国著名的养生学家洪昭光教授说:“古今中外,延年益寿的办法不下几百种,但效果都不是很好,真正公认能延年益寿的办法就是一种,我们叫低热量膳食,说白了就是七八分饱。”

三是心态平和。张老师一生以书为伴,儒、墨、法、道兼收并取。以他的渊博学识和世事洞明,本可以在20世纪80年代初步入仕途,求得一官半职,这也是当年众多知识分子选择的途径。而他却不为所动,依然以平静的心态读书、教书,正是应了那句“宠辱不惊,看庭前花开花落;去留无意,望天上云卷云舒”的名言,反映了他超世脱俗、对名利得失淡然处之的生活态度和人生境界。

张老师不仅对仕途淡漠,就是对自己钟爱的学术事业也只懂得苦干实干,没心思追求那些虚头巴脑的这会、那会,这会长、那理事,甚至连评奖的事也不过问。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,自己无奈地写下了“仍想读书没力气了”,就是这样一位把一生献给了学术、教学、写作的学富五车的学者,最后的职称仅仅是个副教授而已。对此,他从无怨言,大概也是看淡名利了吧。

文学情结

在大众视野中,张老师是个教师,教过小学、中学、大学,走到哪里他都是顶呱呱的老师,名声斐然,桃李四下。然而,他还有更重要的一面,就是他的学术成就和文学情结。

我的案头,总放着张老师亲笔签名“任致中同学留念,张宝荣,一九九八·十”的《中国常用典故选》一书,该书是1997年再版的学术性工具书,全三册。几十年来,无论学习、教学、工作、写作,它是我使用起来最为得心应手、也最信赖的工具书之一。它对原文的断句、注解、译文和说明既通俗易懂明白如话,又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和艺术水平,我以为它是同类著作中的佼佼者,从中足见张老师学养之丰厚和治学之严谨。

张老师对文学创作的钟情和成就,是很多人并不了解的。

2017年早春,王玉水和乔奕斐两位学生去呼和浩特市看望张老师。其时,王玉水是乌兰察布市作协主席,乔奕斐是副主席,他俩都是写小说的,和张老师自然聊到了小说。没想到,张老师说起小说来滔滔不绝,并情有独钟,当场就拿出一部他早年写就的八万多字的中篇小说《宜娟》。那时,王玉水是乌兰察布市文联主办的文学刊物《敕勒川》的主编,我是副主编。我俩一合计,决定用一期特刊,发表张老师的《宜娟》,我还写了《编者的话》重磅推荐这部作品。

对于乌兰察布而言,张宝荣老师是一位生于斯长于斯的老一代知识分子。他学养丰厚,诲人不倦,在几十年的教学生涯中,桃李芬芳,誉满城乡。然而,有谁知道,他在繁忙的教学实践和学术研究中,始终没有放弃文学创作。他写小说、写散文、写剧本、写诗歌,以此抒发内心的激情,表达对社会的感知和人生的思考。

文学是一个对年龄十分包容的领域,这里既有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的新秀,也有久战沙场的老将。我们要繁荣乌兰察布的文学事业,就既要培养新人,又要关注老将,还不能忘记曾经为这块土地做出过贡献的那些人。

张老师走了,他用自己的言行诠释着人生道路上健康、事业和人格的个例和关联;他对教育的贡献和文学的成就,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;他在自己卧室里张贴的那副“夏雨冬风劲,老树仍向天”的横联,则警示着我们要时时不忘对先贤的敬畏和对真善美的追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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